你曾见过一棵槐树吗？
1
铺着凉席，躺在房顶的天台上看星星眨眼，闻着空气中充满的花露水和蚊香的气味。隔壁家的狗偶然吠两声，夹杂在知了的洪亮又具有穿透力的歌声中，周围悉数都是那么平缓。
每年的暑假，我都是在姥姥家度过。
姥姥在乡村有一桩宅院，宅院里有几间宽广的房间。小院里种了一些花，还有一棵槐树。每到暑假，兄弟姐妹们都会不谋而合的住到姥姥家。这儿一会儿变成了幼儿园。夏地利，房顶的天台是孩子们最喜欢的当地。白日在这儿玩过家家，晚上在这儿睡觉。大自然吹来的习习冷风要比电扇送风愈加动人肺腑。
“我来当妈妈，你来当孩子。”我对表妹说。
“好的，妈妈。”她很快便进入人物。
“走吧孩子。咱们今日要去校园上学啦！”
“快点下来吃饭了！”只听见姥姥洪亮的喊声，“一会饭凉了，快点！”咱们一边从天台上下来，姥姥一边站在下面敦促。
说实话，姥姥做的饭菜端不上席面，归于乡村人的“粗心大意型”。大约是因为孩子们太多，我一向觉得咱们吃的是“大锅饭”，并且对此现已习以为常。一般，一大盆豇豆麦饭，加上一锅绿豆汤，便是我独爱的“甘旨”。饭吃毕了，姥姥会再拿出来几个蒸马铃薯，扒了皮蘸着酱油给咱们吃。
“姥姥你提的什么？怎样这么臭？”我看见她手上拎着旧油漆桶，里边不知装着什么，仅仅闻上去臭气熏天。
“我给丝瓜上肥。”说着便朝大门口走去。
从那以后，大约有十几年的时刻，我是不吃丝瓜的。姥姥家大门顶上，爬满了丝瓜藤。到丝瓜老练时，姥姥会挑几个“老”丝瓜，抽了丝作为洗碗布。
“这种东西洗碗特别洁净”，姥姥说，“用丝瓜洗碗，能够节约许多洗洁精。”
她真是个精干的女性啊！我心里默默地敬服她。
2
姥姥家的大门是木头的，只要一个门栓，没有锁子。清晨，姥姥把用来顶门的两个大树桩子挪开，翻开门栓。拿着小院里那把大扫帚，开端打扫门口。这是每天早晨起床后有必要要做的事。
大门内左边有个小房间，姥姥把它改造一间小卖部。村里的大人小孩们偶然会过来买点小东西。大多时分，她的东西底子卖不掉。可是常常到暑假时，她的小零食总是求过于供。咱们趁她不注意时就会蹑手蹑脚地溜进去拿各种好吃的。怕被发现，没有过多的时刻犹疑挑选。常常钻进小卖部，我就随意抓起一包敏捷翻开，匆忙地塞进嘴巴里就溜出去。大约直到这时，我才清楚自己吃到的是什么。咱们这些孩子们四肢灵敏动作敏捷，活像一只只小老鼠！假如半途被发现，会撒腿就跑。
“再吃就打你们屁股！”，姥姥紧跟着追出来喊道。可是她历来也没有打过谁的屁股。
“快跑啊！快跑！”
每次从小卖部跑出来，咱们都会躲到小院那槐树后，它巨大高耸，粗大健壮耸立，能维护许多孩子。
听着习习冷风吹打树枝的摩挲声，躺在姥姥身边。她拿着一把扇子，慢吞吞地扇来扇去。扇走蚊子，送来凉快。想着正午塞进嘴巴里的奶糖，我笑着笑着进入了梦乡。
3
今日是大年初二，母亲带着我和弟弟回到姥姥家。下着很大的雪，母亲说是好征兆，“瑞雪兆丰年”。其实我也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。
姥姥在门口等着，迎咱们进房子。路过小院，那棵高耸的槐树上挂满了皑皑白雪。它像是穿了一身皎白的外衣，仍旧站在小院里看护它的家。
孩子们见到下雪总是快乐极了。咱们在院里打起雪仗，在雪地里翻滚，摔跤，仰天大笑。那种笑声响彻云霄却洪亮好听，那是只要高枕无忧的孩子才会宣布的笑声。不一会儿，我的裤子被雪浸湿透了。
“这熊孩子，就知道玩！这样还不得伤风啊。”母亲絮絮不休没完没了的责怪。
“好了甭说孩子了，快给换上看巨细适宜不。”只见姥姥笑着拿出一条新棉裤。
每年冬季，姥姥都会给每个孩子做两条新棉裤，背带的那种样式，扎实的足以让咱们看上去像一头头小熊。棉裤总是用那种色彩鲜艳的红花绿叶的布料，土气十足。规整的针脚是姥姥戴着她的老花镜一针一针走出来的，透过那一圈圈的老花镜，看着姥姥的眼睛是如此深邃诱人。想必年轻时的她一定是个大佳人吧。姥姥一般会在冬季降临前的一个月开端开工，带着她的老花镜，一针针地缝起来。缝好这些棉裤，足足需求一个月时刻。
换上了新棉裤，我又蹦蹦跳跳地跑到小院里。在那棵大槐树下，堆起了一个大大的雪人。
4
又到一年暑假了，可是我现已两年没有去姥姥家过暑假了。脑血栓使她瘫在床上现已有两年光景，病痛折磨得她无法说话，无法动弹。她像个婴儿一般，只得躺在那里，需求他人喂饭，帮她翻身擦拭。她逐渐忘记了周遭的悉数。不再记住她的小卖部，也忘记了她曾做给孙儿们的棉裤。她仅仅每天会透过落满尘埃的窗户看看小院里那棵槐树，然后笑起来像个孩子一般。可是即便她忘记了全世界，失掉了用语言表达的才能，她却仍旧记住咱们。
“啊。咦喔。。你。。”我去探望她，她想叫我的姓名。
“姥姥，你快躺好，我来帮你翻翻身。”
她竭尽全身力气想要从床上爬起来，却怎样都无法动身。她只能费劲地伸出左臂膀，想要抱抱我，可是再也无法像小时分那样将我抱起再转两个圈圈了。她说不出话，仅仅努力地张嘴咿呀咿呀，深深的皱纹像一条条无法跨越的沟壑一般爬满了她松懈的脸。
听到我的话，她便安静地躺下。我打来一盆水，将电壶里的热水兑进去，用手试了试适宜的温度。然后在椅子靠背上拿下她那条泛黄的毛巾，预备帮她擦拭身子。姥姥的臂膀软软的，再也不像早年那样健壮。翻过身，腰部长满了褥疮，她无比苦楚。
“啊！啊！”她铺满沟壑般皱纹的眼角，挤满了泪水。
几个月后，她离开了，去了那个叫作天堂的当地。我再也无法摸摸她粗糙而有温度的双手了，再也无法亲吻她满是皱纹却宽广的脑门了，再也看不到那个永久站在门口迎着我进门的白叟了。
我跪在那棵巍峨耸立的槐树下，哭成了一个泪人儿。从儿时到少年，姥姥对我的爱与照料，那些片断在脑海中循环播映，久久挥之不去。淅淅沥沥的小雨拍打着树枝，宣布洪亮又深重的滴答声，像是在对我诉说着她这一生对儿孙的爱。
我静静地听着。
5
“啊？啥时分的事？”母亲在电话里焦急地问。“噢，好的。那我这几天回来办一下。”
几天后，母亲带了一些姥姥的旧物回家。“姥姥家的那院房子要拆了，前几天村支书告诉让回去办手续。”她说。
城市化的开展，征了农人的土地。姥姥家的那院房子在规划范围内。我再也看不到儿时的炊烟袅袅，听不到那时的欢声笑语。其实姥姥走后，里边再没有人住过，可是房屋内为数不多的摆设都被原样保存。现在为了合作政府，里边零散的几样不值钱的家具也被搬走。那院老房子里空无一物了，只要那棵耸立的槐树耸立在小院里。
我知道，它也终将会被采伐。
姥姥是一个失掉老公的单亲母亲，将四个儿女拉扯大。曩昔，家里穷到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的那些年里，姥姥也没有抛弃过任何一个孩子。她砍柴，上山下山；她种田，夜以继日；她搬砖，拔山扛鼎；她做零活，焚膏继晷。即便这样，她也只能牵强养活孩子们吃饭，却无法承当四个儿女的悉数膏火。为了养活弟弟妹妹们吃饭，供她们读书。作为长女的母亲，小学没有念完就停学在家帮衬农活。这也是姥姥给我讲过的一切故事里，她最惋惜的事。常常提到这件事，她总是呜咽不语。我知道那是她心里的内疚与痛。
今日我和弟弟又回到小院，在那棵槐树下，堆起一个雪人。这是我最终一次见到那棵槐树。
